因為創意空間 正好有放,所以又去看了一次無米樂。
上一次看無米樂,是遙遠的遙遠的以前,是在公視上看到的。印象已經有點模糊,這次再看,不但找回了之前的一些想法,也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沒有留意的地方。
今天晚上,人好多。一個人看,跟一群人看,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。
影片一開始,崑濱伯和崑濱伯母在鬥嘴時,因為使用了俚俗的台語,因為兩個七十好幾的老夫妻還像小孩子般鬥嘴,全場哄堂大笑。看著許多人因為聽見俚俗的用語而發笑著,那時的我,有著一些些惱怒。親切的用語,被拿來當作俚俗的笑點,溫馨的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風光依舊,每一鋤,都還是那麼的用力。當年鋤沒幾下,就汗流浹背,無以為繼的印象,還深植在我的血管裡。一直很佩服,為什麼阿公可以每一鋤都那麼用力,為什麼可以把腰彎那麼低,彎那麼久。我想,可能就是像片中的「做田就是在賣骨頭」一樣吧,眼中只有稻子的生死,不顧自己的生死。我曾經笑說,以後我沒有工作了,至少還可以回老家去種田,看來,我可能是那種連田都種不好的人,只能像崑濱伯的小孫子一樣,玩玩豆子,玩玩土。
那頭水牛,眼神還是一樣哀怨。「是不是天下的牛,眼神都是一樣哀怨呢?」 我想著想著,想著小時候家裡那頭黃牛,想著我看著牠、牠看著我的眼神,想著我把甘蔗葉一根根餵到他口中的畫面,想著我牽著牠的繩子,留下一張現在已泛黃的照片的鏡頭,想著當我知道牠要被賣掉時,大哭大鬧對大人們不能諒解的情景。現在的我,難然已經不忌口牛肉,但是那個眼神,我卻一直不能忘記。
對天地的敬仰,我之前已經有提到,這次就不再說了,雖然這次的感覺卻更為強烈。
會後的座談,請到了導演之一的莊益增,原來他是一個這麼有趣的人,雖然抱著病前來,不過許多妙語仍然讓人會心一笑。
莊益增說,身為紀錄片的導演,他所要呈現的,不是要給大家 WTO 對農人衝擊的解決方法,而是呈現一個現象,希望讓大家思考,讓專家去找解決之道。
他也說,台灣是一塊沒有歷史、沒有記憶的土地,要淪落到用紀錄片來留住這些珍貴的回憶,其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。
提到土地對農人的「意義」,他說得很棒:「土地對我們這一代而言,是可以用價值去衡量的。但是對於上一代而言,是不能這麼簡單地被看待的」當一塊土地,有你無數的汗滴在土裡,有你無數的腳印踩在土裡,有你無數次的鋤翻過,有無數的稻粒從裡面生產出來,供養著你,供養著你的家庭,供養著你的小孩唸書,長大,到外地工作,這塊土地,已經不是光用多少錢,就可以輕易地衡量的。可是對我們這一代而言,如果要留下所有的田地,卻沒辦法對每一寸土地付出,任憑其長滿雜草,那是件無法忍受的事情;如果繼承家業,拿起鋤頭,繼續耕作,以目前的農業環境,卻又無法養活自己。莊益增對這個問題的解答,就和我之前的想法一樣,老一輩的人並不希望子女繼續當一個農人,希望的是子女在外工作,卻又不要離自己太遠(所以最好的是「離家不遠的公務員」,然後假日回來種田)。而老一輩的自己卻因為放不下這塊土地,只能一直作,一直作,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。
大ㄟ曾經告訴我,阿公百年之後,他沒辦法耕種每一塊土地,他能做的,是把其他的田賣掉,只留下一小塊,等到自己退休以後,回去種自己能種的,作自己作得到的。我想,這應該是他所能找到的,能延續他對那塊土地感情的最好辦法吧。而小小年紀的我,雖然對那塊土地的感情沒有那麼深刻,但是當我撫摸著那親切的泥土時,心裡想著的,卻也跟大ㄟ一樣。
曾幾何時,土地從供養食物,變成家族的資產,再褪下生產食物的外衣,轉變為家族記憶的記載者。
這,也許就是所謂的傳承吧。
無米樂呀無米樂,當有一天土地不再用來生產,而轉作一種名叫「記憶」的作物。那麼即使無米可產,也不嘗是一件樂事。
ps. 莊益增提到,
6 月下旬(還是七月初,我忘了@@)6月25日無米樂會在新竹的嘉華戲院上映,檔期應該是一星期左右,有興趣的人可以留意一下這裡的訊息。
此外, 新竹影像博物館在6月25日 18:00 也有一場放映,還沒看過的人也以把握。我想,我應該會找同是農家子弟的朋友去看第三次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