遊民週記 26: 預覽20年後的生活

在我的bucket list 裡,有一個項目,叫「回老家住一個月,融入老爸老媽的生活」。
雖然我現在的家庭應該沒辦法忍受我離開一個月,但是十來天,應該沒有問題吧。
所以我就回老家住了一陣子。


因為沒有帶孩子同行,所以可以安心地把行程完全交給老爸老媽,也可以跟著融入他們現在的生活型態。
當然我也提醒自己,他們現在的生活型態已經是退休十幾年後的生活型態,而我目前,並不需要直接跳到這個階段,
所以參考參考就好。

以下是他們一天的生活作息:

早上起床,各自有各自的晨間活動:

  • 老爸作完早課,去菜園裡看顧一下他的興趣,
  • 老媽作些拍手功之類的銀髮健康操,
  • 而我,則是出門跑步,順便觀察一下山陀兒颱風後,附近的災情和恢復狀況。

八點左右共進早餐:

  • 水煮蛋
  • 黑芝麻 紅豆 燕麥片
  • 蒸南瓜 或 堅果饅頭

早餐後到中午前:

  • 老爸可能會去較遠的大市場採買
  • 老媽會先看一下電視 (健康2.0) ,處理午餐的食材,十點左右去公園運動
  • 而我則是抱著電腦或手機

11點左右老媽開始準備午餐,廚房傳來抽油煙機和KISS radio的廣播聲。

11:45 左右午餐。吃完歇會兒後,開始下午行程:

  • 老爸會去午休,然後看狀況再去菜園作點工,回來後換下衣服洗個澡。
  • 老媽則是看完電視,三點多四點去公園運動。運動完回來準備晚餐。
  • 而我則是抱著電腦或手機

17:00 之後,是晚餐時間。
晚餐後在水果和洗碗後,
我們會一起到公園去走個幾圈,或是去較遠的超市買一些牛奶/豆漿,
回來後拉下鐵門。
接著是洗澡、洗衣、看電視、聊天,就寢。

而我會比較晚睡,抱著電腦或手機。

很規律,雖然大框架是一致的,但也看得出來我們三人各自的生活重心。
當然平常也會有出門的行程,例如附近的社區有活動、或是有一些預定的佛教儀式要參加的。
但平常在家,就是這樣的規律。

以三餐為綁點和框架,吃飯的時候到齊。要一起出去散步或買東西 (也是散步) 時到齊。
其他的時候,可以各自去作自己有興趣的事。而每天的進展/成就,則是在到齊的時候分享。
這是我觀察到,目前他們的生活方式,也是我嚮往的生活方式。
飯桌不只是用餐,更是交流觀點、聊天說地的時間;而一起散步,則是分享心事,吐露情感的好時機。
有的家庭需要訂立額外的家規 (例如:吃飯不能用3C,包括電視和手機) ,但在我的原生家庭,這一切都如此自然。

當然,這也跟上一輩並不是數位原生世代,有很大的關係。他們在交流時,多透過面對面的即時語言交流,而不是像我習慣透過遠端的文字或單向畫面交流。用不同方式交流時,效率和限制是很不一樣的。

舉個例子而言,如果現在叫我不要帶智慧型手機,出門旅遊一天,我會很焦慮。
記得有一次 iPhone 換電池,我有兩個小時的空檔,當時就已經覺得無聊得要死,無處可去。
但是對於沒有智慧型手機的他們 (我爸甚至沒有手機),要在無法和外界聯絡的情況下出門一整天甚至好幾天,是完全沒有問題的。


橋頭糖廠:

有一天兩老提議一起去橋頭糖廠走走,然後去岡山吃個羊肉爐,
因為高雄市有銀髮族交通補助的關係,所以他們更願意使用大眾運輸工具。
公車、捷運、或是火車和輕軌,他們都比我還熟悉了。(這次我還開通並教他們 Youbike 怎麼用,以後他們就有更多的選項了)

就我之前的經驗,我提議說假日人多,不然找平常日去好了,不會太擠,品質較好;
他們倆反而建議要假日。因為他們的經驗,平常日人太少,一些攤位不會開,人只有三三兩兩,沒有旅遊的氣氛。
只能說跟我對於旅遊品質的觀點很不一樣。

不過實際在假日前往的經驗,的確沒有我想像中的恐怖。雖然有人潮,但不到影響體驗的程度。我們去的地方也沒有熱門到要排隊很久,反而有種跟人群有所交流的感覺。如果站在倆老的立場,會不會這樣子反而能在家庭、鄰居和公園的朋友之外,另外接觸到人群?

一般來說,我知道的老人出遊有兩種,像我們這種自己慢慢搭大眾運輸工具,沒有時間限制是一種,報團坐遊覽車去景點參觀是另一種。也許,以後有機會可以跟著他們體驗另外一種?

Unknown future

老爸總是笑老媽,去糖廠只是為了吃一支古早味的冰棒。吃完就回家。不知道是因為要彌補小時候沒有機會吃零食的遺憾,還是現在對糖廠的印象就只剩冰棒。的確,現在的糖廠在轉型之後,除了文創,有名的就是冰棒和小火車 (俗稱五分車)了。從高捷橋頭糖廠站出來,先駐足看一下高捷代言人蜜柑站長的出道地,往外走就走進糖廠園區了。因為剛過中午用餐時間,園區遊客很少,賣冰棒的販賣部並不遠,聽老媽說他們習慣買支冰吃完,就回程上捷運。

「可是這裡有人有租腳踏車耶,感覺園區應該不小」我說。

『對啊!這裡如果用走的要四個小時才走得完!你們要不要租腳踏車?』租車行老闆突然冒了出來。

「前面好像有大大的糖字,我們過去看一下好了!」他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,決定往繼續走下去。然後一轉角,就進了真正的橋頭糖廠

橋頭糖廠建於1901年,日治時期的產物。那時候,日本帶來了製糖技術,帶來了運送甘蔗的火車、鐵道、和工廠的煙囪。看到陳列在一道道鐵軌 (好像哈瑪星) 的古老火車頭和車廂,我們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。

「原來這裡面還有可以走的。」「好像蠻大的,以後可以多逛一逛再回去。」

老爸和老媽開始聊起他們小時候「偷甘蔗」的趣事。當時製糖用的白甘蔗是禁止民眾自行種植、採收和食用的。所以小孩子們為了「呷甜」就會在晚上偷偷跑到採收完但還沒運送走的火車旁,偷一些已經採收,但還沒運送走的甘蔗。偷來的甘蔗要是沒吃完,還要藏在草堆裡,才不會被抓到。也許是觸動了他們的回憶,也許是因為雖然是中午時分,但吹著一陣又一陣的涼風,我們意猶未盡,決定繼續走下去。

空氣靜靜地流淌,像是來自遙遠過去的一陣風,帶著微微的塵土味與樹木的清香。糖廠的主建築矗立在不遠處,斑駁的牆面被歲月慢慢侵蝕。步道兩側是一株株的老樹,樹影斑駁,看起來年紀都比我們大了。因為山陀兒颱風的關係,我們特別關心這裡倒了多少樹。但看起來相較於老家附近的公園,這裡的樹看似沒有受到太多影響,大部份只是樹枝脫落。可能是因為颱風不是從這裡登陸的吧?我想。老樹枝葉相互交錯,像是守護著這座沉睡的工業遺址。這些樹木曾經見證了無數個日夜,如今它們站在那裡,無聲無息,卻又充滿了存在感。

走進一排舊的倉庫,紅磚的牆體上布滿了青苔和藤蔓,牆上還能隱約看見舊時的標誌。倉庫的大門微微敞開,裡面彷彿藏著無數的故事等待被挖掘。我走近,裡頭的空氣帶著一股混合了灰塵與時間的沉重氣息。站在這裡,我彷彿能聽見當年糖廠工人忙碌的腳步聲與機器的轟鳴,但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會館,一個可以婚宴、可以同學會、可以家庭日的會館。只是明顯的,生意好像不太好。

製糖工廠。

繼續向前走,幾座巨大的機械裝置映入眼簾。這些生銹的金屬結構如同巨獸般,沉默地矗立在空曠的廠區中,曾經吞噬過無數甘蔗,並將它們轉化為甜美的粗糖晶。如今,它們已經成了被遺忘在時間洪流中的遺物。有趣的是,看到幾位coser 穿越其中,就著機械裝置拍著照,那應該是很強烈的對比吧,我想。

走進製糖工廠的參觀區,高大而龐雜的金屬管道盤繞在周圍,宛如某種靜止的動脈,曾經不知疲倦地將甘蔗汁液抽取出來。走近它時,我輕輕碰觸了一下金屬表面,那冰冷的觸感提醒著我,儘管它們曾經轟鳴作響,現在只剩下空氣中的靜謐。

順著地上藍色的標線,我們一邊聊著台糖那麼多土地,現在有多值錢;聊著現在在這裡工作的員工,work-life balance 應該很不錯吧!聊著他們認識的誰誰誰,兒子在台糖工作,女兒也在公家機關退休了。

「結果你們的朋友兒子都退休了。接下來你們大家聊的應該是孫子輩在哪工作吧!」我笑著說。

隨興走著,有的好奇就繞進去看看,有的時候就直接跳過,不知不覺,我們回到一開始的目的地,賣冰棒的展售中心。


不同世代的退休策略和生活:

我們坐在糖廠展售中心的露天座位,一人拿一支冰棒啃著,我聊著我對未來的規劃,他們回應他們的憂心,我則是試著撫平他們的疑慮,同時傾聽他們過去的經驗,以及他們對於財務的看法;一來一往,一來一往,即使我的財務使用方式和規劃不會跟他們一樣,他們沒辦法完全對我所要冒的風險感到安心,但在一來一往溝通之間,我們的距離更拉進了一些,他們對我的想法,也更能理解一些了。畢竟 F.I.R.E. 本來就跟傳統退休的方式有顯著的差異。而我又不是一個人,家庭的其他協作者也會牽動我已經規劃好的方案。但能夠他們理解「我有意識到風險」,我覺得對他們而言,已經是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。

而另外一半的心,則是我自己要操煩的人生,需要我順著未來的變化隨機應變。我是他們的孩子。孩子長大了,也有自己的想法,自己要走的路,是吧?! 畢竟每個時代因為不同的成長環境,不同的世界,最佳化的生存策略也會不一樣。他們有應對他們時代最好的方式,我也很感激他們這樣子身體實踐,並與我分享。而我在新的時代,也有(我認為)新的作法。至於我的孩子們,他們的未來,也應該會有新的作法。只是我不一定會幫他們找出/訂下未來世代的作法。他們必須自己去發現,自己去實踐。

舉個例子,他們 (我爸媽) 現在的生活,網路是一個很optional的選項。除了視訊電話外,網路並不是非有不可的工具。但我這個世代,應該是很難跟網路斷開的:

他們看電視新聞跑馬燈,我用google 查新聞;

他們聊厝邊隔壁的小孩最近發展得怎樣,我在LINE 群組與同事同學朋友們互聊近況;

他們對於附近公園的維護狀況有第一手的消息,我則是在透過網路接收台灣甚至是世界的重大動態。

因為世代和接收管道的不同,我不會想要完全放下手機,像他們一樣著眼於肉眼看得到的真實。
但我的確想要,花更多的時間在身邊的真實世界,包括手觸摸得到的,腳走得到的,鼻子聞得到的。
而網路世界雖然不會斷開,但如何取得新的平衡,我還在想。

他們能理解網路之於我的重要性,只是找不到東西可以類比。
如果就以前書上說的,現在的我是「役於物」。
如何從「役於物」轉化成「役物」,會是我下一個人生階段的課題。


跟他們一起,最大也最有趣的心得,是參與他們的生活圈時,
最常聽到的稱讚是: 少年郎緣投喔! (少年很英俊喔!)
這只有當我在身處一群銀髮族(大於65 歲的人群),才聽得到吧。

下禮拜,就要回新竹,繼續探索其他遊民的選項了。還有什麼要探索的呢?

這次回來,心裡又多了一些想法,可以找時間試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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