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,是送別的季節。
送別應屆畢業的學生、送別舊的工作和夥伴、也送別親人。
年紀到了一定程度,先是參加婚禮、再是滿月探視、參加朋友同事的house warming party,現在,開始要參加親人的喪禮了。
終於等到回去的那一天,還很新的輪椅被收起來放在牆邊,餐桌上還放著他生前愛吃的花生。走到廣場,棚子已經搭好,花籃排著兩側,長桌邊親人小聲地交談,邊摺著紙蓮花。
「爸爸,阿公去天堂了嗎?」
『對呀!』
「那為什麼你們要哭?」
『因為捨不得啊。以後就看不到阿公了。』
「可是媽媽說七天阿公的靈魂還會在家裡附近。」
『對呀,所以我們才要回來看阿公啊。』
家族成員們聚在一起,跟大人不一樣,小孩們開心地玩在一塊兒,把之前叮嚀的「莊嚴」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摺紙蓮花變成摺紙、頌經迴向變成祈禱,試著把儀式的內容翻成小孩可以理解的白話,但是對於生死的態度,卻還是小心翼翼地試著不要讓這麼小的孩子留下太深的陰影。人生有樂有苦,生離死別,孩子的世界只有一半。想給她來堂生命教育,卻又覺得分寸好難。最後孩子所表現出來的,反倒有些無情。
看NCIS: New Orleans 的時候注意到,紐奧良傳統之一,是喪禮出殯遊行有個「歡樂送葬隊」或稱 New Orleans Second Line,這類的Marching Band 台灣的西索米也有,不同的是音樂類型。紐奧良的送葬音樂是歡樂的Jazz,送葬的親友們穿著傳統喪禮的黑衣、黑帽、撐著黑傘,然後隨著輕快的音樂跳舞前進。最常見的說法是,過去紐奧良的黑人族群們生活環境不好,在世受苦,離世反而是一種解脫,故歡送亡者上至天堂。另一種說法是,希望親朋好友記住的是亡者美好的回憶,所以利用歡樂的音樂和遊行,讓世人回憶與亡者共度的美好時光。
台灣的傳統喪禮,是哀淒的。順著長幼輩份,從長子、長孫,再到女兒、女婿,至於理應最親的牽手,卻被排除在典禮的角落。有多少傳統的觀念,說要生個男子,為的,就是在這個時間可以拿著香、捧著牌位,應著禮儀社司儀的指揮,一動一動地完成所有「程序」。
家祭和公祭結束,棚外突然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。本來要跪著爬著好一段路的,只好改成走一小段路就上遊覽車。應該是因為捨不得子女們這麼累吧,有人說。
在遊覽車上,小幸福一會兒拿走了我的墨鏡,玩了起來。一會兒看著窗外的景色開心著,最後,抵不過早起趕車的疲累,沈沈地在我身旁睡去。
從火葬場回來,用完午餐後,開始收拾東西。
先是把相關的垃圾該丟的丟掉、該化掉的化掉,然後讓村裡派垃圾車把一大堆垃圾清走。搭棚子的工人來了,開始有效率地把棚子拆掉,等我們忙完屋裡的整理,棚子已經拆掉,三合院前的廣場又恢復原狀。
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一日的最後,把骨灰迎到靈骨塔,要離開的時候,小幸福說。
「爸爸你看,天空上的雲看起來好軟好舒服,阿公躺在上面一定很開心。」
嗯,阿公一輩子辛苦得也算久了,就讓他在白白軟軟的棉花糖雲朵上好好休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