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軍中讀張惠菁的末日早晨,其實是有點辛苦的。一方面,是她的短篇小說實在是有些破碎,要從字裡行間抓出文字背後的東西,再冠上書裡每篇前頭的人體器官,很辛苦,有時是很乾淨俐落地劃下一個句號,或是留下一些刪節號讓人繼續發想,有時卻很莫名奇妙地發現:「啊? 結束了? 我剛才到底看了什麼?」。另一方面,在零碎的空閒時間時,要用已經退化的頭腦,試著專心地把自己沈進她所營造的情境裡頭,對那一週快被操爆的我,總有種「我為什麼要帶這種書來看啊啊啊啊啊」的呼喊衝動。
不過說實在的,我還蠻喜歡從書中所得到的抽離感。在那短短的時間裡頭,自己彷彿離開了板凳、離開了營舍、離開了身上這一套新兵的制服,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。一直等到集合口令或是「注意!」的呼喊之後,才又被拉回來,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,現在的角色,以及現在的時間。而在那個時候,時間的流動速度,再度恢復成緩慢且沒有盡頭的形態。
這種抽離感和「回神」的感覺,每天清晨以及午覺(如果有的話)醒來的時刻,總會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發生。進了部隊之後,我每個晚上都會作夢,夢的內容和長短不一而足,但沒有一個晚上是無夢到天明的。夢的內容有時清晰,有時模糊,有時則在我醒來,意識到我仍在被困在大寢的蚊帳,面臨著接下來的折豆腐和刷牙盥洗時,迅速地消逝無蹤。我會在週四的時候,作著今天是週五,看著莒光園地的夢,然後醒來之後,發現我又回到昨天…..
有時想想,感謝夢的存在,才能讓我有機會好好喘息,暫時享受自由的滋味。然後醒來之後,就像末日過後的那個早晨一樣,一切如常進行。